雪后相思

“快雪时晴，佳想安善”，这是 1700 年前王羲之写给友人信札中的一句，也是我今年在第一次读到时便为之心动的一句，雪霁天晴，我想你一定安好吧。

上月东北大雪，手机上看着东北苍茫的雪景，一股温暖却莫名地包裹住了我。晚上洗完澡，回到自己暖和的小屋里，酒足饭饱，舒适想要睡去时，突然想问候东北的亲戚，问问是否安好，一时间一种美好的情感摇荡在心头。一看时间已是 11 点了，不知道会不会已睡去打扰到他们。想到这里，我才猛地想起斯人已逝，心里空落落的，这情景如同在深圳看到 “整只牛火锅店” 想要等他们来时请他们吃一般。不过，这次并没有太多的难过，或许是雪的原故，我想姑姑在天国也一定幸福安好。雪带给我这般情思的同时抚慰了我内心的罅漏。那天我发的 “欲颂雪绥，鱼雁难托” 的朋友圈，配了沈阳故宫和中街的图，正是这件事。最近这几年，我总觉得中国人的骨子里是极致浪漫的，他们善于在不着眼的平朴之中，匿含自己骤雪激湍般的感情。如同这个朋友圈一般，懂的人自然懂了，不必太多地补充什么。

我向来觉得，雪能让人的心灵变纯洁。“鸢飞戾天者，望峰息心”，雪也一样，不管怎样的人，看到雪时心里应该总有一瞬会萌发出人类最美好的感情，人们忘却营营，回到真挚与自然。初来北京时，我预算着今年雪不会太小，便想好初雪时定要请上午假去踏雪，晚上再与二三好友火锅到深夜，以效仿白居易、刘禹锡、裴度。我就怀着这般的感情一直期待着雪的到来。只是初雪来时，又觉得年假请上午太亏了，于是便早起进城玩耍。朱墙金瓦，坠玉飞琼，此间真意又该如何表述呢，只是觉得一时间感谢自己没有赖床，方能看到世间如此绝色，觉得自己会永远折服于中式美学之中。我想着几百年前宫内宫外的人们，会如何迎接今日的雪呢？

我想起古剑三中姬轩辕回忆的轩辕丘第一场雪，

“杜康嚷着说他酿成了酒，带来给我们尝一尝。”
“记得。可他出门前拿错了罐子，难喝。”
“哈哈，但所有人还是喝得很高兴。只可惜那一天立下了誓，说好要一起变成了老头子老婆子，活到彼此都看不顺眼的时候，却没能做到。“
“上天若是不生我们，这世间该有多无趣啊。”
” 诸君，共饮。“

如同在大学听古琴曲《石上流泉》时仿佛听到月光打到水面上的声音，下雪时我真实地听到了雪的声音，我惊奇于自己已多久没有这样心流般的感受，又觉得世间美好，一些事情本无必要一直担心忧虑，整个人的心境也变得澄澈通透起来。夜晚并没有叫到人一起火锅沉酣到深夜，倒叫我想起裴度的《雪中讶诸公不相访》，” 忆昨雨多泥又深，犹能携妓远过寻。满空乱雪花相似，何事居然无赏心 “，所以，你看吧，古往今来大家都是一样的。不过事情总是两面的，倒也避免了风流云散后，让人心起” 不曾一度不低眉 “的徘徊与感伤。

最近听人聊天时又聊起高考云云，心里也会不时想起自己的高考。所想的无非还是那些事情，在最后改错了一道生物选择题，自己高中时英语一直很好英语卷又那么简单怎么可能才考了 120，平时物理动量题从没忘过重力却在最后忘记了，数学圆锥曲线不可思议地竟第一问没做出来。我并不为高考后的经历感到后悔，遗憾的只是自己没有做到更好。九月翻初中同学录时无意间发现里面夹着一张高中还不错的成绩单，看着上面的分数和每科都是年级前几的排名，我在想自己有没有成为那时自己想成为的人。或许有，或许没有。昨天刷小红书看到有办法查历年高考成绩，自己也查了下，没有上下文无由地给妻子发了个 “124+127+120+256=627” 以作备忘，老婆回了句 “这是你这个月饭钱？”，一时倒是有些黑色幽默和温暖。

周六也是父亲的生日，这周末本该轮到双周汇报回家的，京冀大雪却取消了高铁车次。好在我爹替我写好了词：“最恨一场大暴雪，误我贺寿万里船”。这才帮我减去了许多想词的苦恼。人是矛盾的，在渴望大雪的同时，又操心着雪给世间生灵带来的灾难，如同《雪赋》里说的：“盈尺则呈瑞于丰年，袤丈则表沴于阴德”。希望再也不要见到 “大雪褪去，操场上睡着我最爱的小猫” 这般事情。长安有贫者， 为瑞不宜多。

这便是 2023 年雪天发生的故事。